万古人间四月天——关于金岳霖,关于爱与等待。

万古人间四月天——关于金岳霖,关于爱与等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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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是人间的四月天

            林徽因

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;

  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;轻灵

  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。

  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,

   黄昏吹着风的软,星子在

   无意中闪,细雨点洒在花前。

那轻,那娉婷,你是,鲜妍

   百花的冠冕你戴着,你是

   天真,庄严,你是夜夜的月圆。

   雪化后那片鹅黄,你像;新鲜

   初放芽的绿,你是;柔嫩喜悦

   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。

  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,是燕

   在梁间呢喃,——你是爱,是暖,

   是希望,你是人间的四月天!

这首诗是林徽因写给长子梁从诫的,用来表达她对孩子的无比的喜爱之情,以及从儿子身上看到的生的希望和活力。可是在我看来,这首诗与金岳霖却有着难以言喻的瓜葛。

1955年4月1日清晨6点,林徽因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。

这一年,她51岁。

她走了,在这一年四月春日的清晨。

尽管晨光熹微,白露如霜,但人们都记得,她走于一天最清新的时刻。

尽管这个春天乍暖还寒、风沙扑面,但人们都记得,她的生命定格于美好的人间四月天。

徐志摩、金岳霖、林徽因、梁思成之间都有过感情纠葛,但行止却大相径庭。徐志摩完全为诗人气质所驱遣,致使狂烈的感情之火烧熔了理智。而金岳霖自始至终都以最高的理智驾驭自己的感情,显出一种超脱凡俗的襟怀与品格,这使我想起了柏拉图的那句话:“理性是灵魂中最高贵的因素。”

金岳霖最具传奇性的故事,是他的终身不娶以及他终生不娶的原因(即他“明恋”林徽因。“一身诗意千寻瀑,万古人间四月天”,这是1955年4月2日林徽因追悼会上引人瞩目的一副金岳霖、邓以蛰联名题写的挽联。据说此后金岳霖经常还探访林徽因的墓地),很多人是因此才知道他的,或许也因此疑惑,因为人们常常习惯以自己的生活态度来评判他人。其实,大凡徜徉在理念空间的哲人,很少会被尘世的欲望所缠绕,如很多大哲终其一生都没有结过婚。

金岳霖和林徽因柏拉图式恋爱的传闻极广,也非常感人。老金的一生,沉浸于林的“人间四月天”,终生未娶,至死不悔!

金岳霖对林徽因的至情深藏于一生。林徽因死后多年,一天金岳霖郑重其事地邀请一些至交好友到北京饭店赴宴,众人大惑不解。开席前他宣布说:“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!”顿使举座感叹唏嘘。

当他在林徽因去世三十年后看到她的照片:他接过手,大概以前从未见过,凝视着,嘴角渐渐往下弯,像是要哭的样子。他的喉头微微动着,像有千言万语梗在那里。他一语不发,紧紧捏着照片,生怕影中人飞走似的。许久,他才抬起头,像小孩求情似地对我们说:“给我吧!” 当拿到林徽因诗文样本时,他摩挲着,爱不释手。请他写篇东西附于书中。然而,金岳霖金口迟迟不开。

等待着,等待着,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。终于,他一字一顿、毫不含糊地告诉我们:“我所有的话,都应该同她自己说,我不能说,”他停了一下,显得更加神圣与庄重,“我没有机会同她自己说的话,我不愿意说,也不愿意有这种话。”他说完,闭上眼,垂下了头,沉默了。

林徽因早已作古,对一切都不会感知了。但金岳霖仍要深藏心曲,要跟林徽因直接倾诉。大概,那是寄望大去之日后在另一个世界里两个灵魂的对语吧。啊,此情只应天上有,今闻竟在人世间。我想,林徽因若在天有灵,定当感念涕零,泪洒江天!

也许是天意吧。林徽因一九五五年去世,因其参加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设计有贡献,建坟立碑,安葬于八宝山革命公墓二墓区。梁思成文革中含冤去世,文革后平反,因其生前是全国人大常委,骨灰安放于党和国家领导人专用骨灰堂,跟林徽因墓只一箭之遥。最后去世的金岳霖,骨灰也安放于八宝山革命公墓。

他们三个,在另一个世界里,又毗邻而居了。金岳霖从人间带去的话,终有机会跟林徽因说了……

让人感动的是这种为对方设想的成全之爱。短暂的爱情如何化为真实的永恒?应该顾及的是比热烈的激情更深沉的责任,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幸福,且是不确定的幸福,而让所在意的人痛苦。选择舍弃,要比选择战斗,需要更大的智慧和勇气。尊重爱人选择的生命方式,是对爱最大的敬意。

真心的爱一个人不是占有,而是为了对方的幸福可以割舍自己的幸福。

徽因与志摩:我于茫茫人海中寻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——得之,我幸;不得,我命,如此而已。

徽因与金岳霖:林先生,你是前世埋藏我的人。

金岳霖是真正的绅士,他无疑是爱林徽因的,并且因为爱林徽因而爱林徽因的家庭,爱林徽因所爱的人。

在以后的岁月里,他成了梁家的一员。林徽因、梁思成和他们的孩子都爱他信任他,从30年代一直到金岳霖的晚年,这种爱始终没有变形。老金待梁的儿女如已出,而梁的儿女则称金为“金爸”。

只是,从此以后,老金孑然一身,终身未娶。

有人将金和林的爱情称之为传奇。可传奇的背后,有多少难以言表的深情和无奈?

金,爱林,可他没有了机会,于是,他把爱深埋在了心底,埋藏了一生。我们都在为金的痴情和执着赞叹不已,甚至津津乐道于金的谦谦君子之风,可谁又能体味他也凄苦了一生?他心中的痛,谁又能体会?一个七尺男儿,在林死后把自己关在屋里象孩子一样放声大哭,谁又能想过他为什么痛哭啊?是为了心爱的人逝去而痛哭吗?是为了从此没有了爱的机会吗?肯定不是。我想,林死了,金的痛哭,有痛,也不全是痛,因为,林活着,他爱了她一生,可爱不敢、也不能说出口。而在此时,他可以爱她了,可以放心的爱她,肆意的爱她了,爱自己一直以来想爱却不能说出口的爱人。这才是金为之痛哭的真正原因。痛哭中,

有悲,亦有甜,这才是感情的正直渲泄。

苍天无眼,老金不幸,孤独了一生,凄苦了一生,也“悲壮”了一生。假如苍天开眼,给金一个机会,让老金能先行一步离林而去,让他能在弥留之际,当面对林说出一直郁结于心的三个字,如此,老金在九泉之下也是笑着的。

我想,不仅仅是我们后来人,如果林地下有之,她也会为金的痴情和执着而感动、落泪。作为女人,有可以为自己而枉守一生的情痴,何其有幸?这其中滋味,更一个“幸”字了得?但作为金来讲,他这种爱,这种无望的、明知没有结果的爱,纵然感天动地又有何益?金是哲学大家,终生研究逻辑,以他睿智的大脑,他不会不明白他所付出的无谓的努力与守望。但他的性格,至情至性的性格,使他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这条道路。这种感情的逻辑是任何睿智的大脑都无法明白的,或者说根本就不想去明白的。爱到深处不知难,知难而不退,明知不可为而为之;甚至表面上是退了,可内心深处又何曾后退一步?甚至可以说是“爱到深处不知南(分不清西北东南)”,或者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,可就是愿意糊涂,只愿长醉不愿醒。

而这,是不是可以说,正是千百年来中国真正文人的悲哀,当然也是一种难得的纯粹!

我无权评说林的立场是对还是错,但是对于金,她应该内心是有愧的,既不能爱,也没有爱的权力,为何要对金示爱?林最终没有接受金的爱,是对的,是明智的,因为金终究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,这种悲剧性不在于林接受不接爱林的爱,而在于一个人骨子里的天性使然。所以,至情至性的人,往往会落到悲剧性的结局,这是必然,是规律。但是,纵然是悲剧,也会给人留下美好的东西,而且这种美好比喜剧更令人难以忘怀,因为,它不仅仅是美,而且是一种凄凉的美、一种悲壮的美,一种飞蛾扑火式的自我殉情!这才是让我们内心真正为之震憾的!

林生前,徐志摩就有了佳人陆小曼。

林死后,梁思成续娶他的学生林洙。

而唯老金孤独一生,悲夫?!叹哉?!

想起了一句话,人们笑我太痴太傻太累,他们不懂我的爱,你的美。

于是,我们记住了这种一生的爱与等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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