脸面
脸面
父母很老了,老得连人也认不清了,住在和他们一样老的土房子里,房子的四面墙都用树支撑着,曾经热闹的院落,早已人去楼空,只有父母还在这里居住,说是故土难离,实则无处可去。唯一的儿子,家在公路边,很气派的三层小洋楼,而且儿子也当了几年的爷爷了,儿子的独生子是儿子的骄傲,因为在父母的帮助下,在更繁华的城里有了自己的生意和房子,而且逢年过节也会回来看看,每当这时,三层小洋楼里就常常飘出快乐的笑声,于是老院更显得了无生趣。
老父母的房子因为有树的支撑,没有倒下,可父亲不行,没有树可以依赖,倒下去了,再也没有醒过来。儿子很着急,老父亲一生勤俭,从牙缝里也省下不少钱的,可现在却找不到钱去了哪里,问母亲,母亲也老得糊涂了,说了几个地方,都没找到钱,于是儿子开始在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面前抱怨自己的父亲:“老头子一生就从来不相信我这个做儿子的,什么事也不和我说,现在好了,钱也找不到了。更气人的是,都那么老了,也不交待自己的身后事,现在还要现找地方安埋......”仿佛老父亲的去世是多么不合理的事一样,客人们都不言语,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:去年,有个后辈侄儿媳妇生病,78岁高龄的老人说得最多的:“大侄子,家里需要钱,尽管开口,不要把我当外人。”再早些的时候,有个侄儿因为超生,被计生办的逼得没办法,那时的老人还不算很老,赶了几十里路,带上钱对侄儿说:“姑爷这里还有些钱,先去救个急吧。”更早的时候,老人还年轻,刚成了家,妻弟在上高中,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可家贫如洗,连红薯都吃不饱,于是,作为大姐夫,也担起了接济妻弟的责任,不时走上几十里的路给妻弟送点粮食去;后来,妻弟爱上了一个下乡的知青,可家里人都反对,特别是他的岳丈,就嫌这个知青不会做家务,大姐夫就劝他的老岳丈:“没事,以后兄弟家的鞋子就包在我身上了。”于是,妻弟家的三个孩子不时也会穿上新做的布鞋;青黄不接的时候,他也会及时为妻弟家送来咸菜,其实,那时他的家里也是有一大堆孩子要养活......
其实老父亲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的,很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副棺材,一直放在老院落的朝门后,那是小孩子夏天乘凉的好去处,被人爬来爬去的棺材透着油光。可后来因为朝门倒了,父亲无力修葺,就任由自己的棺材风吹日晒的,等到用的时候,却朽得不成样子了,生前没能住上不透风的房子,最后的归宿也是千疮百孔。来的宾客看不过去了,由辈分高的悄悄把儿子拉在一旁,说:“还是想办法把棺材弄一下吧,让人看了不好。”儿子才醒过来,赶忙让人用黑紫色的丧葬纸在棺材上贴了一层,晃眼看上去,仿佛棺材上了一层紫色的漆,显得很厚重。
随葬的物品很丰富,各种家电一样不缺,老父亲在的时候,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小汽车,这下好了,不但有了,而且看起来非常豪华,与缩小的版的家电放在一起,晃眼一看,还以为是凯迪拉克。然而这个冬天一直在下雪,老母亲的床上连床电热毯都没有,大冷的天,老母亲穿着很旧的老皮袄,双手冷得没有了温度,眼角挂着泪,无助地望前来吊唁的人......
也许在不久的将来的都会有的吧,那是儿子脸面。可是,等有的时候,她会感觉到电热毯的温暖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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