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孔雀东南飞》中的“严妆”与“恨恨”

乐府诗《孔雀东南飞》自南朝而下千余年来被人们广为传诵，高中语文教材多选此诗，但是它们对诗中个别文字的解释尚有值得讨论之处。

一、"严妆"

"鸡鸣外欲曙，新妇起严妆"句中的"严妆"，有的教材注为"盛妆，仔细地梳妆打扮"，一般人也容易把它理解为偏正式复合词或词组，认为"严"修饰"妆"。其实，"严妆"属同义连用，"严"即"妆"，"妆"即"严"，二者并非偏正关系，而是并列关系。余冠英《汉魏六朝诗选》将它注为"整妆"，颇为准确。

"严"有装束、整伤义，这在古文献中比较常见，例如：

(1)仆夫早严驾，吾行将远游。 （曹植《杂诗六首》）

(2)鳖人语曰"吾受重润，身体获全，无以答润，虫水居物，知水盈虚。洪水将至，必为巨害矣，愿速严舟，临时相迎。"（三国《六度集经》）

(3)尔时其使到大王所，披读书表，甚增喜踊。告下诸玉，悉皆来集，即严象马。（北魏《贤愚经》）

由装束、整伤车马，引申到装扮人，如：

(4)吴诸葛恪征淮南归，将朝会之夜，精爽扰动，通夕不寐，严毕趋出，犬衔引其衣。（《搜神记》）

"严"不仅与"妆"连用，还可与"饰"连用组成"严饰"一词，如：

(5 )其城门上张大帷幕，事事严饰。（东晋《法显传》）

(6)于时道行，有二估客，见国王女，侍从严饰，心怀惧畏，走至家间。（北魏《杂宝藏经》）

同时"严妆"又可作"妆严"，如：

(7)便敖内"卢郎已来，便可使女妆严，即就东廊。"至黄昏，内白女郎妆严毕。（《太平广记》）

(8)我与你曲弯弯画翠眉，宽绰绰穿络衣，明晃晃凤冠霞恢，妆严的你这样何为。（元•孟汉卿《魔合罗》） 下面再举两个"严妆"用作装扮容貌之义的例子：

(9)北风凉，雨雪雾，京洛女儿多严妆。（南朝•鲍照《代北风凉行》）

(10)无力严妆倚绣拢，暗题蝉锦思难穷。近来赢得伤春病，柳弱花敬怯晓风。（唐•步非烟《又答赵象独坐》）

二、"恨恨"

有的教材将"生人作死别，恨恨那可论"之"恨恨"注为"愤恨到极点"，此注不确。此处"恨恨"应为悲伤、惆怅之义。这一点前人多有论述，下面再举一些用例：

⑴既被诛，巴西大守柳弘称启太祖，款答曰"柏年幸可不尔，为之恨恨。"（《南齐书•文惠太子长憋传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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⑵及炽迟疑劝进，有送故之心，虽王公恨恨，何以加此。（《北史• 列传第四十九》）

⑶皆出自新邦，朝无知已，居在遐外，志不自营，年时倏忽，而邀无阶绪，实州党愚智所为恨恨。（《晋书•贺循列传》）

⑷今渡江必全克获，将有何虑?若疑于不济，不可谓智，知而不行，不可谓忠。实鄙州上下所以恨恨也。（《晋书•周泼列传》）

上述各例出自魏晋典籍。"恨恨"一词在唐宋诗词中也有所见，如：

⑸羁孤望予禄，孩稚待我铺。未能即忘怀，恨恨以此故。（唐•权德舆《抵役江西路上以诗代书寄内》）

⑥霜月透簇澄夜色，小屏山凝碧，恨恨君何太极，记得娇烧无力。独坐思量愁似织，断肠烟水隔。（唐• 魏承班《渴金门》）

⑺欲与那人携素手，粉香和泪落君前，相逢恨恨总无言。（宋•刘辰翁《洗溪沙•感怀》）

⑻残烛不教人径去，断云时有泪相和，恨恨欲如何。 (宋•刘辰翁《双调望江南•赋所见》)

另外，此处"恨恨"一词，徐复先生证其为"恨恨"之说，但方一新先生也言“恨恨”是魏晋以来人语，恨恨也是；恨恨有惆怅悲痛义。"二者字形极为相似，意义也相近，又都为魏晋南北朝之习语，确实很难分清。（陈丹 陶志）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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